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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“柚柚很好,真的。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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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是因為下雨還是別的什麽緣故,知柚睡得不太安穩。

翻來覆去,輾轉反側,身體是疲憊的,然而嘗試了好幾次,都無法徹底入睡。

窗外的雨好像更大了。

知柚從床上坐起來,長舒口氣。她看了眼手機,居然還沒到十一點。

反正也睡不著,知柚想著去餐廳喝口水。

她趿著拖鞋,也沒開燈,慢吞吞地往出走。

然而剛進到客廳,就感覺到一股簌簌的冷風,把她吹得更加清醒。知柚註意到陽臺開著一條小縫,走近,她的步子頓住。

陸格背對著她,靠在椅子上,指尖閃爍的火星明顯。連綿不斷的雨聲好似為他做了背景,趁著夜色欣賞雨幕,月光隱藏,人比風雨寒涼。

大晚上為什麽一個人在這兒抽煙。

是不是心情不好。

知柚想了想,還是走了過去。

“陸格。”

推開門的瞬間,陸格便扭過了頭,發現知柚站在推拉門邊看著他,她問了句,“你怎麽這麽晚還不睡覺。”

陸格擰滅了手中的煙頭,道:“睡不著就出來抽根煙。”

“柚柚也睡不著?”

聞聲,知柚點了點頭。

“要不要過來坐坐。”

陽臺上是把木質長椅,陸格只坐了一邊。一兩秒的遲疑過後,知柚便走了過去。

“在這裏等下我。”

陸格迅速進屋,從裏面拿了條絨毯出來,然後把它蓋到知柚身上,往兩側壓了壓,“蓋著點。”

“你不冷嗎?”知柚問,“下了雨,還有風。”

“不冷。”陸格笑著,“我習慣了。”

可能是他的面色太平淡,知柚甚至分不清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。

長椅旁邊有一個竹藤編織的小桌子,桌子上的煙灰缸裏已經放了滿滿的煙頭,七七八八堆在一起,零星的白煙裊裊,燃不滅的情緒沸騰。

陸格靠著椅背,下巴微揚,顯出優越的下顎線。好看的喉結凸起,T恤的衣領露出點鎖骨。他默然地望著雨中,眸光黯淡。

沒人說話,倒也不顯得尷尬。

只是知柚終究是因為傍晚小漁村的事而心緒不寧,在這一刻,心情越發低落。

毯子很厚,把她整個人包裹其中,知柚脫了拖鞋,腿收在椅子上。雙臂環著膝蓋,下巴含著,微微支在上面。

眼皮上涼涼的,空氣裏夾雜了雨水,眼睫都犯了潮。

良久,知柚低低出聲,“陸格,我不該讓你陪我來棲塢的。”

輕飄飄的一句,尾音在雨聲裏徘徊,徒增了重量打在陸格耳膜上。他眸間一怔,側頭去看。

縮成一團的知柚低著腦袋,聲音有些沈。片刻,她吸吸鼻子,擡頭和陸格相視,“是我不好,我不該任性回來,還要拉著你。”

“陸格,我們回東臨吧。”

她哽咽著,眼角通紅,嗓子啞得說不出話。

風雨掠過,吹得陸格心臟震動。

腦海裏想起初見知柚的那一天,他不經意間也早就註意到了那個縮在人群後的小姑娘。不知原因地躲在那裏,像掉入了狼群的羊崽子,怕得一動不敢動。

旁邊有一群打鬧的學生,時不時往她那邊擠去,小姑娘就僵著身子躲。手臂已經露在了雨中,袖子濕了一片。

漸漸的,人群稀朗,小姑娘卻還坐在那裏。

時間算不上早,那時候的學校門口總有些染著黃毛流裏流氣的不良少年,一到放學就聚集在那裏,好像是在向安分的學生耀武揚威,炫耀著自己的不同和狂妄。

享受著旁人懼怕的眼光,然後到了沒人的時候再離去。

陸格看著那群人抽著煙,吊兒郎當地路過公交站,看到那個小姑娘時眼前一亮。

年輕氣盛的人,面對漂亮的小姑娘總是想著要張揚一番,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吸引人的註意。好像這樣,就能滿足他們那些並不光彩的虛榮心。

黃毛小子們吹著口哨,晃蕩在雨裏,手機公放著音樂,像個行走的音響。

經過知柚時,有人故作姿態地扭來扭去,那樣子好像就要扭在知柚身上。口哨音聽不出旋律,吵得人腦仁兒疼。

陸格不是沒在餘光裏看到,小姑娘怕得全身發抖的模樣,好像馬上就能哭出來。

不知原因的,他就擡起了頭。

其中一個領頭的少年無意間與陸格對視,卻嚇得渾身一抖。

他們這十幾歲的年紀,無非是虛張聲勢,在學校裏為非作歹一些,哪裏見過那樣的眼神。

冰冷刺骨,沒有一絲生機。

他臉上明明毫無表情,卻讓人覺得畏懼。在雨夜裏,顯得尤為瘆人。

“走走走!”那少年低喝著,催促著同伴趕快離開。

同伴剛開始覺得疑惑,但在看到陸格時全部噤了聲,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。

沒了調笑喧鬧的動靜,小姑娘偷偷松了口氣,但還是緊繃著身體,一刻都放松不下來。

他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,甚至可以說,不近人情到了極致。就算天塌下來,也和他沒什麽關系。

為什麽突然破了例,陸格沒什麽想法。

當時就覺得,挺可憐的。

此刻,坐在陸格身邊的知柚和那晚一樣,在雨中的棲塢裏發顫。過了這麽多年,小姑娘的嬰兒肥退去,五官長開了,變得更加精致。眼框掛著淚的時候,美而不自知,惹人心疼。

陸格轉過身,手臂輕輕收緊,把知柚攬向自己。他的掌心貼著知柚的下顎和頸側,用指腹輕輕擦去落下來的眼淚。

“說的什麽話。”陸格看著知柚的眼睛,嗓音溫柔,“柚柚,是我要纏著你來棲塢才對,跟你有什麽關系。”

“這哪叫任性,你是看不起你自己,還是看不起我。”

“回棲塢看奶奶我都不陪著,像什麽樣子。”

“我巴不得你任性點才好。”

陸格拉緊了知柚的毯子,摸了摸她的臉,“怎麽總不記得我說的話。”

“柚柚很好,真的。”

一字一句,誠懇又耐心。

他好像總說這樣的話,一次次的告訴知柚,你很好,不要妄自菲薄。

眼睛又酸又脹,知柚看著陸格,肩膀因為啜泣而緩緩地抽動。她忍著情緒,不知道怎麽開口。陸格在棲塢的生活她不清楚,但光是想想也知道並不好。

所以再次回到棲塢,她不敢保證陸格的想法。

尤其在看到那堆燃過的煙頭後,說不擔心是假的。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我沒事。”陸格突然道:“柚柚不用因為我自責什麽,我沒關系的。”

知柚的反常陸格不是沒看出來,他原本也只是猜測是在小漁村時奶奶和她講了什麽,聽了剛才的話,他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
再一次拭去知柚面上的眼淚,陸格輕笑著,“既然遲早要回到這裏,那麽早一天晚一天,又有什麽區別。”

“至少這一次不是我一個人,還有柚柚陪我。”

“本來不想告訴你的。”陸格嘆了口氣,揉了揉知柚的頭發,“別哭了好不好。”

知柚咽了咽眼淚,低下頭從毯子裏伸出只手。

白凈細瘦,蔥段一般。她抓著陸格的衣角,輕輕扯了扯,是在回應陸格的話。

縱使沒開口,只一個動作足以了然。

陸格的掌心移到知柚的手背,手指輕輕攏起,雙手相合。

兩人緊靠著,陸格握著知柚的手,放在自己腿上。

溫度在掌心傳遞,不知道是誰安慰了誰。

知柚縮在陸格旁邊,像個安安靜靜的毛絨人偶。

雨勢變小,天上落著零星的雨滴,匯聚在月亮周圍的濃霧也慢慢散開,輕薄的雲絲間透出些月光。

陸格看著遠處,像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:“我的母親是個很溫柔的人。”

“她性格很好,很少生氣。”

“就算對家裏打掃的阿姨,也是尊重有禮。”

知柚靜靜地聽著,心裏卻發了酸。

“可是,她病了。”

手上的力道緊了緊,知柚心間一抽,感受到陸格的聲音都變得沈冷。

“她病得很重,我想治好她,但是沒有辦法。”

“她的情緒時好時壞,我就陪著她,照顧她。”

“我總覺得她總有一天會好的。”

“就像以前那樣。”

片刻的沈默,空氣冷凝,知柚感覺從頭到腳的冰涼,而陸格的手就像冰塊兒一樣。

“我沒看住她,她跑了出去。”

“那一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。”

微頓,陸格輕笑了聲,在此刻,笑聲更覺得悲涼。

“早就告訴過她,過馬路要看紅燈。”陸格聲音淡淡,像是在敘述一件多麽平常的事,“她不聽,讓我找了好久。”

知柚的手在發抖,她低著頭,眼淚模糊視線。

“我把她帶了回去,給她找了處風景好的地方。”

“希望下輩子,她能遇到個好點的人。”

尾音落下,陸格感覺到旁邊像毛團子一樣的人突然動了。

知柚撩開毯子,把手從陸格掌心裏抽出來。

毯子很長,知柚用了兩只手去撥弄,她直起腰,把毯子的另一端蓋在陸格身上,兩個人一起披著。陸格身量又高又寬,毯子只能蓋住他的肩頭和手肘以上。

他低眸看著知柚,怔忡心悸。

知柚靠得離他近了點,抱著雙膝擡頭看他,“一定會的。”

又黑又冷的陽臺上,知柚的鼻尖紅紅的,瞳孔黑亮得好似裝了星辰。她眼角淚痕未幹,唇上帶著淡淡的笑。

突然想起什麽,她低頭看了眼時間,然後再次對上陸格的眼睛,眸子裏亮晶晶的。她說:“陸格,生日快樂。”

這一天,陸格28歲。

最後的五分鐘,他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祝福。

不由自主的,陸格突然問她,“柚柚,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我以前住過的地方。”

聞言,知柚楞了一霎。

然而下一秒,她便點了頭。

她說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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